《娛樂至死》：不能自拔，培養媒體意識的重要性？

媒體創造隱喻的共鳴感，作者尼爾・波茲曼舉例，雅典象徵傑出理智成就，哈姆雷特象徵猶疑寡斷，愛麗絲的漫遊經歷象徽在無稽語意世界找尋秩序。人類習慣以具體圖像表達隱喻思想，因此《摩西十誡》禁止以色列子民雕刻偶像，否則他們無法皈依新神，無法信奉抽象的萬民之神。

文化是溝通的產物，每次溝通媒體革新均會重新改造文化的認知習性、社會關係，以及對社區、歷史和宗教概念。科技並非中立，每種媒體像語言般，會就思考、表達或感受提出新定位，造就獨特的論述模式。在人工智能越趨盛行年代，重讀四十年前的《娛樂至死》會帶來甚麼啟示？

「我們的語言是媒體，媒體是我們的隱喻。我們的隱喻創造我們文化的內涵。」

在殖民時期的北美洲，閱讀並不屬於精英活動，印刷物普及所有族群。新移民來自英國識字率較高地區，不論在新舊世界均看重閱讀。十八世紀末，儘管美國人口僅及英國一半，報紙數量卻超過英國報數的三分之二。印刷物成為當地絕無僅有的傳媒，公共事務被導入印刷物並循此途徑對外傳達。

促進人類文明的媒體，從繪畫到象形文字，再從字母系統演化電視。作者認為在電視盛行前，依靠文字媒體溝通的社會回歸理性。閱讀文字者必須具備分類、推斷和推理能力，令讀者能找出謊言、破除迷惑和過度類化的毛病，並要權衡觀念、對照比較各項主張，做到舉一反三效果。

「電報讓有意義的變得無足輕重，如泉湧般湧現的資訊和讀者幾乎毫無瓜葛，資訊無提供可作為讀者生活依託的社會或知識背景。」

十九世紀出現的電報，讓人類征服空間限制。在紐約大學首創「媒體生態學」作者，擔心電報對印刷式的論述定義帶來威脅，電報的無語境資訊成為合法資訊形式，資訊的價值不再著重於它在社會、政治決策和行動中所發揮的作用，反而著重它是否一件新鮮、有趣又稀奇的「商品」。

自摩斯在一八四四年開放美國首條電報線路，美聯社在四年後成立，導致國內流傳來路不明又無特定讀者的資訊，涵蓋戰爭、犯罪、衝突、火警、水災。其中大半是阿德雷德公主染上百日咳之流的政治新聞，變成民眾口中所謂「今日新聞」內容，處於「到處是水卻無一滴可飲」境界。

「過去人們為解決生活實際問題才去尋找資訊，如今他們必須創造問題背景，好讓原本無用的資訊發揮一點淺顯用途。」

身為讀者，你打算採取哪些行動緩和中東衝突？或是通膨率、犯罪率和失業率？你打算如何保護環境，及怎樣降低核戰風險？作者自作主張回答：你甚麼都不打算做。面對資訊過剩，人類政治行為能力逐漸削弱，僅每四年花一小時表達見解，再以選票作為政治無能孤注一擲的最後手段。

與印刷術相反，電報造就大量零碎時間，打亂群眾注意力，不但抬高無聊瑣事地位，還強化聽眾的無力感。媒體甚至以枯燥乏味的問題蒐集民意，再轉化成另一則新聞，讓人陷入無能的大循環。偽語境讓無關緊要的資訊發揮表面用途，成為文化被零星資訊和無力感淹沒後僅剩的慰藉。

「在課堂上，娛樂只不過是達到目的的手段；在電視前，娛樂本身就是目的。」

作者歸納電視作為媒體的三大特質：

一）隨時可以加入：觀眾必須隨時都能切入學習，而且完全不會跟不上進度；

二）不得令人心生疑惑：任何資訊、情節或觀念都可安排得淺顯易懂，最重要讓觀眾學得滿意，不是讓他們有長進；

三）遠遠避開闡釋：爭執、假定、討論、說理、反駁等屬傳統、理性的印刷品論述工具，電視教學一律採用講故事形式，藉影像和音樂襯托講述內容。

一九六九年《芝麻街》首播後，家長可理直氣壯讓小孩「學習」，並減輕家長「教育」的角色。作者卻認為電視教學無法取代學校教學的角色，難以取代課堂作為人際互動、學習遵守社會禮儀的地方。電視亦無法讓學生向老師發問，更遑論扮演語言發展及學習法律規範的社教化功能。

「現代人對歷史愈來愈不關心，因為歷史對他們已無用處。歷史是由於無關痛癢的態度才失色，而非肇因於執著或無知。」

即使人們期望選出較擅長談判、較能構思實踐作法、較熟悉國際事務及經濟體系的人選，電視以視覺符號取代簡短信息的特質，令人無法評斷誰是最佳的總統人選，終歸是以「形象」因素挑選，就像「白雪公主和七矮人」皇后詢問魔鏡，電視展現的人格往往較皇后聽到的回覆更悅耳。

一名罹患妄想症的女士，擔心無法善盡妻子義務。電視節目「七〇〇俱樂部」將她帶到耶穌面前，令她從中獲得拯救，最終展示她從容不迫處理日常事務。缺乏神秘氣息，讓觀眾遠離神性，加上螢幕充斥廣告等俗事痕跡，難以改造神聖場合。不管宗教或其他東西，在電視難免變成娛樂。

「當整個民族變成一群觀眾，公共事務則成為雜耍表演，這個國家就要陷入危機；他們的文化也難逃死亡命運。」

人類是否無法打破娛樂至死宿命？尼爾・波茲曼認為，不可能要求美國人停用任何科技設備，亦不可能期望媒體出現有意義的修正。問題不在於大家看甚麼節目，問題在於我們看電視。在資訊時代，人們意識到資訊形式、容量、速率和背景改變代表某種意義，惟此外就無進一步了解。

「迎向娛樂與激情的我們，或將毀於自身所愛。」培養媒體意識屬關鍵。與其胡扯期望商人製作節目示範正確觀看電視方式，倒不如孤注一擲靠學校培養學生媒體意識。「我們該怎樣運用教育來控制電視（或電腦）？」幫助年輕人學會詮釋文化象徵意義，正是學校責無旁貸的使命。

《美麗新世界》試圖告訴我們，

讓書中人物感到痛苦的，

並不是他們用發笑來取代思考，

而是他們不明白自己為甚麼發笑，

還有為甚麼自己不再思考。

——《娛樂至死》，尼爾・波茲曼

名稱：娛樂至死：追求表象、歡笑和激情的媒體時代 (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: Public Discourse in the Age of Show Business)

作者：Neil Postman

年份：1985

出版地：美國

出版社：Viking Penguin

類別：社會學、傳播學

評分：7/10